儿子脸上的这点笑,也是张蓉芬的希望之光。这个从山村走出来的女人,坚定地认为哪怕身处黑暗,只要看到光就会勇敢走下去。
张蓉芬查出乳腺癌是2014年6月。昆明夏天与众不同,不是密封的闷热,而是骄阳下单点的燥热。病房里的一丝清凉,对张蓉芬来说却是刺骨的寒意。
只是这一次,她没有哭。
“不害怕,有什么好怕的,再说害怕又能怎么样?谁要是经历我这么多的事,估计也不会再害怕了。”她的声音温柔悦耳,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。
一
眼前的张蓉芬除了比较消瘦之外,一点不像个病人。她脸色白净红润,干练的短发烫着微波,女人味实足,嘴角总是带着微微的笑意,不时露出羞怯的表情,让人亲切,也让她看起来要年轻许多。
她是我的表姐,1978年出生在云南富源一个边远山村,这里土地贫瘠,盛产黑色的煤炭,出了很多“煤老板”,并不缺乏亿万富翁的传说。
巨富的另一头是贫穷。张蓉芬读完三年小学就辍学回家务农了。作为家中的幺女,她自然享受着更多的关爱,长得白净清秀。
20岁结婚,丈夫也是附近的熟人,知根知底。一年后大儿子出生,再一年小儿子也呱呱坠地。
小儿子刚出生8天,丈夫深夜背回了一个女婴——连续生了四个女儿后,为保住“饭碗“,村干部决定送走她。
因为盖新房办手续正好有求于人,丈夫自作主张把女婴背回了家。那时候的张蓉芬并不想要,她想着这个别人家都不要的孩子,会不会不健康或者命不好,将来要养出问题不好交代。
才抱回来5天,丈夫和公婆就不管了,不换尿片,也不喂东西,任由孩子在沙发上哭。心里不安的张蓉芬,只能忍着产后疼痛起身去照顾陌生的小婴孩。
她接受多了个女儿的现实,对外称生了一对龙凤胎。见到好看的衣服、鞋子都是先想着给女儿买,对养女的偏爱就连公公都看不下去,骂她傻。
张蓉芬不在乎家人怎么反对,她觉得儿子都比较闹腾,有个体贴懂事的女儿在身边知冷知热,也是一种福气。
她不会想到,多年以后,当初最深的爱,现在却成了最痛的伤害。
二
漂泊异乡的孤独,也许只有漂泊者才会明了。
即使到了现在,张蓉芬还是认为当初夫妇俩心是拧在一起的——忙着照顾年幼的孩子,忙着操持地里的农活,忙着追赶更好的日子。
原以为就这样忙忙碌碌过一辈子,但不知不觉生活就变了样。张蓉芬一直有痛经的毛病,也没多想。2007年愈发严重,2008年去医院检查,医生告知是患了子宫腺肌症,开始在家吃药调理,但效果似乎并不明显,疼痛依然不时袭来。
2010年国庆,去曲靖市妇幼医院做了子宫腺肌症合并肌瘤的手术。手术半年后去复查,子宫里又长了三颗肌瘤。
2011年夏天,医院检查说要彻底治愈妇科病,只能切除子宫,张蓉芬小心翼翼打电话回家和丈夫商量,对方不置可否。
当她孤零零回到家中时,发现丈夫消失了,电话卡也换了,就连学校里读书的三个孩子也不见了!
“我什么都没有了,一个人孤单单坐在冷冰冰的家里,越想越生气,完全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办。”张蓉芬轻柔的声音里,多了微弱的叹息。
三
很多时候,人不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,更多是为了某种价值而活着,这种意外滋长的动力,有时候宛如重生。
做完子宫切除手术后,张蓉芬在城里嫂子家修养一个月,回到家中,丈夫和孩子依旧杳无音信,公婆打定主意要隐瞒她,不透露半点消息。
但一路并不缺好心人,在家休养的半年多时间里,村里的老人们看她可怜,偷偷给她送水、送粮食、送钱,让她在家休养了近半年时间。
差不多快一年时间,丈夫才带着三个孩子回到老家,张蓉芬至今不知道他把孩子带去了哪里。不管怎样,看到孩子回来她还是欣喜的,但是长久的分离,加上某种“教唆”,三个孩子和她越来越不亲近,放学后吃住都随丈夫去婆婆家。
走投无路的张蓉芬决定离开这个家,离开这个熟悉的山村。
她独自到了曲靖,一边复查身体,一边帮人做家政,尽管只有800元一个月,但至少有了落脚的地方。
对于勤劳的张蓉芬来说,做家政其实是比做农活轻松很多,不用每天风里来雨里去,这对她身体的康复也有帮助。
在孩子们眼里,相信的是“妈妈离家出走,不知跑哪里嫁人去了“。无家可归的张蓉芬随后又从曲靖来到了昆明,这里家政的工资要高出近一倍。
2014年的5月,她受雇去照顾一个90岁的老人,老人没有和儿子们同住,独居在单位的老小区里。张蓉芬的父母相继去世,她做家政更偏向选择老人(小兔情感挽回老师 微信:ke2004578),就像弥补对父母的亏欠,照顾孩子难免会触景生情。
工作才半个多月,张蓉芬的乳房突然开始疼痛,严重时痛得夜不能寐,她做妇科治疗时曾检查出乳腺小叶增生。
不管身体怎样变化,她都没有往癌症上想,但还是抽空到医院检查,没想到切片手术出来,确诊是恶性肿瘤。
“很多人听到癌症都很害怕,我当时不害怕,害怕怎么办?没人经历过我这么多事,要是经历我这么多,恐怕谁也忘记不了。当时包块只有1.2厘米大,医生建议我不要全部切除,说可以选择保守治疗,我心里想,人家都不要我了,我保命得了,我保乳房做什么用。”她有些自嘲的说。
凑够了手术费,2014年6月13号张蓉芬在昆明做了乳房切除手术,6月21号丈夫就在法院起诉离婚,开庭还是一个亲戚代替去的。
四
好在张蓉芬生性乐观,对丈夫的愤恨很快放下,她话锋一转,又诚恳说真是老天爷照顾,让她遭受那么多罪还能好好活着子宫切除老公出轨,“全靠老天养着”。
手术后20多天开始化疗,很多病友打完化疗都要住院7天,在医院打一些辅助针水。她没钱,只能第一天化疗完,第二天打一点保心保肝的针水就出院。这样留下的后遗症依然明显,她现在的关节会不时疼痛,肠胃也常常不好。
第一次化疗可能是紧张,针水一下去人就迷糊了,等睁开眼睛发现身边全是医生、护士,大家都在喊她的名字。
8次化疗,她前4次的反应是想吐,打完针水见任何吃的东西都想吐,她说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和怀孕时完全不一样。
后四次是疼,怎么个疼法呢,就是针水早上打完,下午开始手脚的骨头疼,最后牙齿缝都是疼的。
两年多过去,张蓉芬很少回忆化疗那段日子,她自己都不知道一个人是如何走过来的。半个月一次化疗,每次化疗,姐姐请一天假来照顾她,第二天就她一个人在医院自己照顾自己。化疗第三天她就得赶回雇主家,照顾老人。
她几次说是老天照顾她,让她在患癌时遇到那么好的老人。老人虽然过了九旬,但耳聪目明,腿脚灵活,每天画画、写字、看书,到院子里去散步聊天,都不用她陪,她的工作只用煮三顿饭,打扫卫生。
因害怕雇主知道自己生病而被解雇,她一直瞒着老人一家。第二次化疗开始掉头发,她买了顶短短的假发。
做完化疗,张蓉芬身体恢复很好,各项指标都很正常,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。她也一直悉心照料着老人,从没请过假,直至上个月老人离世。
“老人在院子里散步不小心跌倒,才一个多小时就走了。他这才叫修行修得好,人呀,不是说活得越久越好,而是活着的时候健健康康,老了不拖累别人,走时干干脆脆不受罪。这些年,我在医院遇到各种各样的人,好多人想死都死不了。”
五
在料理老人的后事中,有天晚上在老人儿媳妇家呆得有点晚,女主人是个大学老师,平时相处得也不错,她让张蓉芬不要回老屋了,就和她一起睡吧,还特别拿了套自己的睡衣让她换上。
想着老人也走了,这些年对他们的隐瞒也是迫不得已,张蓉芬和盘托出了自己的经历。讲得风轻云淡,但女主人却听得哭了起来。
女主人特别买了新床,让她接着去做家务,但张蓉芬想休息几个月,等过完春节再决定,这些年看病欠下的钱她也偿还得差不多了。
经历太多磨难的张蓉芬已经不想悲伤了,她反思自己年纪轻轻,为何那么多的病找上来,可能和她多年的焦虑、郁闷分不开。
小儿子今年升高中,大儿子也马上考大学,而据说同样在昆明打工的养女,却从来没有联系过她。说不上埋怨,张蓉芬相信时间可以证明一切,等孩子们都长大成人,一定会理解她为何没能守在他们身边。
沉默了一会,她又反问:“但那又怎样呢?毕竟在他们最需要照顾的时候,我没有钱给他们,也不指望将来他们对我好,各人活着有各人的命。”
尽管如此,她的手机里还是翻拍了和孩子们的所有照片。其中最多是和大儿子不同角度的自拍,这是她最近去看大儿子时留下的。照片中,二人头挨着头,相似的脸盘露出相似的微笑,像所有母子一样亲切。
毫无疑问,儿子脸上的这点笑,也是她的希望之光。身处黑暗的人,只要看到光就会勇敢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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