裸贷的理由有千万条。
昨天听到一条,说是在大学里,同一个宿舍的几个女孩一起住着,有的用比较高档的化妆品,保养品,而来自穷困家庭或者家境普通的女孩买不起那些东西,只好去裸贷。
听起来很魔幻,其实却很现实。我们谁都经历过大学时代(或中学时代),在那个年龄段,最需要,最渴望的无非是来自所处人群的认同,有的人甚至可以为这种“认同感”付出一切(在这点上男生也一样)。
年少的心大都是荒芜的,寂寞的,脆弱的,撒什么种子就开什么花的,在全民都追求奢侈消费的大环境里,我们独独去要求那些穷女孩“独善其身”出泥不染?
作家陈村说过,“时尚像个暴君,顺者昌,逆者亡,一有时尚,人的目光就势利起来,时尚如弓,目光似箭,令人芒刺在背,除了个别社交自杀分子之外,胆敢视时尚为粪土的人极少”。所以,某些人要求穷女孩不要和富女孩去比美比时尚比富裕,说你没钱怎么和人比呢,要比就比学习,要素面朝天缁衣如常,这是何其高端的要求?要知道,鹤立鸡群与鸡立鹤群,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多么强大的内心?——我这儿说的“强大的内心”与流行的情感鸡汤文里说的不是一个意思,那些“作家”们所说的“内心强大”是如果有一个男人不要你,你不要灰心,你打扮的美美的,喝着红酒优雅地等着,另外会有一个男人出来娶你的,他们是这意思。而我感觉“内心强大”是,你得一个人孤独地抵抗全世界。
对于年轻的一个大学女生来说,有时候那些互相攀比,互相比美,比谁用的东西高档的人群的组成,那就几乎是“全世界”了,一个人的力量那么微弱,那么单薄,如何在这种强气压下喘息与生存?
于是去裸贷。
我从来都不赞成裸贷。但却认同穷女孩和富女孩交朋友是一桩非常不环保的事情,有时候那甚至都不是“朋友”,只不过是一个伴儿,酒肉之交罢了,那就更得不偿失了。如果内心不够强悍,没有自我的穷女孩,还是不要和那些一心炫富的富女孩交“朋友”的好。
那么,有没有一个穷女孩和一群富女孩交朋友,交的如鱼得水也不失体面与自我的呢?
有。她就是《红楼梦》中的邢岫烟。
少年时看红楼,绝不会注意邢蚰烟(小兔情感挽回老师 微信:ke2004578),有多少女孩儿比她美,比她有才,比她跳脱?她是如此的普通,素朴,默默无闻。等渐渐年长之后才明白,她的普通原是“应物不藏”,她的素朴原是“璞玉内敛”,她的默默无闻是众声喧哗后的余韵袅袅,可以说,看懂了邢蚰烟才能看懂其他更为“出色”的女孩们的好处,邢岫烟是万花之底色,人生之底色。
邢岫烟第一次正面出现在读者眼前,是一个大雪天。
木心说,我的心里有大雪纷飞。我想,邢岫烟的心里一定也有大雪纷飞的,那一天,她身边的女伴,全是富家女,人人都有皮袄,独她没有。大家不是大红猩猩毡,就是羽缎羽纱,只有她拱肩缩背,穿一件旧毡斗篷,颤颤巍巍走来,好不可怜见儿的。她家贫,没有御寒的衣服,后来甚至穷到隆冬时节都要脱下冬衣送到当铺去换钱。
但邢岫烟是个性情温厚的人,处在富贵丛中,锦衣霓裳堆里,大约类似张爱玲说自己上贵族学校,同学都是有钱人的孩子,什么橡胶大王的女儿,什么爵士的女儿,而自己家空有一个壳子,却连件大衣都做不起。相形之下,与敏感的张爱玲相比,邢岫烟实在是温厚的都有点钝感了,别的姑娘们个个穿的华贵逼人,也没见她怎么着,也还是在一处玩笑吃喝写诗,她并没有小心眼,怀疑别人看不起她,或者过分自尊,不愿接受他人的怜悯与赠与,所以宝玉赞她,说她如同“闲云野鹤一般”。
她这一段可贵的品格是怎么养成的呢?想来一半天生,一半是来自于她的“富女友”妙玉的教导。
妙玉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。曾经是邢岫烟的邻居兼启蒙老师。起初,邢岫烟对妙玉的感情应该是仰望,就像观星者仰望星空,像向日葵仰望太阳,像放风筝仰望高处的蓝天白云。妙玉有钱,有品位,又有学问,自视颇高又带点虚无主义,这从她最喜欢庄子,和她最喜欢的一句诗是“纵使千年铁门槛,终须一个土馒头”可以看出。叔本华说,要么庸俗,要么孤独,妙玉和叔本华一样,选择了后者。
但这样一个女孩,却也有她柔软温情的一面,她教邢岫烟读书认字,邢岫烟是个穷人家少女,至少是破落户,就像如今每个女孩手里都爱握一只苹果手机,而她拿的还是好几年前的杂牌旧款——好处是她不介意,她并不觉得自己就低人一等了,甚至也没有像有的人一样到处钻头觅缝地想办法,比如找个有钱男朋友,让他给买一只,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,让妙玉看重了她,向她伸出了橄榄枝。
妙玉与邢岫烟结为闺蜜,一定是妙玉主动的。邢岫烟不可能主动,都说生活环境不同的人很难成为朋友,邢岫烟一定不可能主动去高攀妙玉,希翼她的友情,无论她心里对妙玉有多爱慕。这倒不是她“妒富愧贫”,而是因为她的心底也是孤傲的。
同时,邢岫烟也是会识人的,家里给她订了夫婿薛蝌,她并不因为对方是高富帅就芳心暗许,而是,她先相中了宝钗,再相中薛蝌,她从宝钗那里看到了他们家的门风追求穷女孩,人品,与格调。她本是荆钗布衣的女儿,安分守时,最后竟也嫁得高富帅,按宝钗的话说,以后你到了我们家,那些高级首饰,高级衣服都有好几箱子,随便你穿用。
人生的机遇就是如此的翻云覆雨,想来当邢岫烟于归之日,开箱验取石榴裙,看到各种绮罗绸缎,手都插不下去,面对这份崭新的,华丽的衣之蝉蜕,不知心作何想?
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,她一定不会刻意炫耀,不会穿金戴银,不会去“朋友圈”发“美照”秀幸福,一洗当年的素朴本色。她是那种真正“朴素得起”的女孩,无论富贵贫穷,她的心底自有一树繁花,独自摇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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