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婆婆都守了寡
夜已深了。安安已经睡熟。我在房里转了一圈,检查了一下门窗的插销,正打算就寝时,却发现婆婆的房里还亮着灯。我推门一看,婆婆歪在椅子上睡着了,手里捏着毛衣针,毛线团滚在地上,灯光下的她白发如雪。我不禁眼里一热,赶紧上前去轻声叫醒了她,婆婆醒了,不好意思地连声说,唉,人真是老了,怎么就睡着了,这还差只袖子呢。
安顿好婆婆睡去,我回到自己的卧室,想睡,却再也睡不着了。今天晚饭后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,她在电话那头哭了,说我一个人太可怜了,要我带着安安回东北去。我也哭了,我带着安安走了,这个家就只剩下婆婆一个人了,谁来照顾她呢。
婆婆是个善良的女人,三十多岁就守了寡,独自把方坤拉扯大。当初她以为我要把方坤给拐到东北去,死活不同意我们恋爱,我记得方坤为难地对我说,我喜欢你,可我也要我妈,要不,你到武汉来见见她?
我第一次见婆婆的时候吓了一跳。她没有像在电话里那样恶声恶气地凶我,而是始终不动声色。直到我再次踏上回东北的列车时,方坤才把一个红布包的金镯子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我,他说,他妈妈说了,我是个好女孩,她认了我。
在我这婚后的12年,婆婆尽心尽力地为我们操劳。我下班回家,从来都是热饭热菜摆满了桌,衣服洗得整整齐齐叠在床上,整个家纤尘不染。后来有了安安,孩子穿的用的戴的我从来没有操过心。我和婆婆也从来没有红过脸。她跟我说话,永远是轻轻柔柔的,用着商量的语气。
方坤在五年前走了,我和婆婆带着安安,一家三代人相依为命,如果这个时候我离开她,我不知道这位经历了丧夫丧子的女人,精神上还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。妈妈对我是好意,我明白,可我哪里离得开这个家,更何况,方坤还活在我的心里,从来不曾离去过。
那场甜蜜的异地恋
15年前,我从东北来武汉姑妈家玩,没想到刚从武昌火车站一出来,钱包就被人扒走了,我坐上了6路电车去水果湖,特意从前门挤到后门,就为了逃那一毛钱的后半站票。没想到车开了一半,售票员还是挤了过来,要我补票,我的脸羞成了红布,只能小声说,我的钱刚被人偷了,没钱。
话音未落,身边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掏出了一毛钱递给了售票员,还打着圆场说,算了算了,事情又不大,就算了吧。
我偷偷地看了他一眼,他正微笑地看着我,镜片后面的黑眼睛蝌蚪一样弯着,透着善良和真诚。我的脸更红了,赶紧向他道谢。下了车我才发现,他居然和我同路。原来,他叫方坤,也是姑妈所在学校的大二学生。那天,方坤一直把我送到了姑妈家。一路上,他的爽朗热情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。进屋之前,我找他留了联系方式。
那是我第一次来武汉游玩。那几天里,姑妈姑父工作太忙,没时间陪我,都是方坤作陪。这座城市吸引了我,方坤也吸引了我。我玩得特别高兴。他带我去游东湖、归元寺,带我在校区里吃小炒,看球赛。别看他文质彬彬戴着眼镜,居然还是号称坦克的前锋。我简直佩服死他了。
那天看着他从球场汗流浃背地跑向我,我鬼使神差地掏出了手绢,给他擦拭头上的汗水。无意中和他目光相碰,方坤正笑眯眯地调皮地看着我,我红了脸,惊觉自己的唐突,他却抓住了我的手,又胡乱擦了一把以后才跑开了。
那天晚上,方坤照例又陪我在校区里逛逛,说不清是谁主动,反正我们的手就握在了一起,走了好久好久,直到两只手都汗津津的,都没有分开。
遇到方坤的时候我22岁,正是东北一家国营单位的出纳。这个岗位也是父母为身为独女的我找了好多人才办下来的。我很珍惜这份工作,可当我和方坤的异地恋开始之后,我的心就被分成了两半。我们的恋情在鸿雁传书里炽热,在电话里升温,也在寒暑假那迫不及待的相见里沸腾。每一次车站分别,我们都感觉到了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般的痛苦。我越来越清晰地认为,他将是我守候一生的恋人,可真要涉及婚姻,我们又该何去何从?
幸福为何如此短暂
在我25岁那年,方坤考取了本校的研究生,我终于做出了痛苦的决定,放弃一切,嫁到武汉来。在父母送别的火车上,我躲在车厢里不敢看爸爸妈妈苍老的泪流满面的脸,方坤来接我,我哭着对他说,你要一辈子对我好,不然,我爸妈都不会放过你。
他把我抱得紧紧的,勒得我的骨头都快断了,他说,一菲,我会好好待你。一辈子。
是的,他说话算话。婆婆待我好,他也待我好。他是温存体贴的男人,虽然比我小,却处处表现得像个男子汉,晚饭时间是我们一家人最快乐的时光,他会把工作上的趣事同事间的笑话都讲给我和婆婆听(小兔情感挽回老师 微信:ke2004578),幽默又风趣,常常弄得家里一片笑声。安安出生以后,他更是一有空就操持了所有家务,他的口头禅是,老妈妈,小妈妈,你们就都歇一歇吧。而我父母来我家亲自“考察”一番之后,也满意地回去了。
我不知道幸福是不是真的很短暂。当一切都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时候,命运的黑手却突然给了我最沉重的一击。
5年前的一个冬夜套题异地恋更考验谁,在辅导完安安做完作业以后,方坤告诉我口袋里没烟了,于是他出了小区到马路对面的小卖部去买烟。他去了半个小时也没回来,我以为他碰到单位的熟人了,也没在意,还打了盆热水泡着脚。直到有人惊天动地把门敲得山响,一个邻居开门就说,一菲,快去,你们家方老师出事了。
来不及穿鞋,来不及穿大衣,我猛地冲了出去。我跑,一直跑,小区外面的马路上围满了人。
我疯了一样地挤进人群朝里看,我的方坤,我的丈夫,就躺在那里。他满脸是血,像个被捏碎的泥偶一样一动不动。我的眼前黑了,旁边有人在把我往外架,有人在我耳边大声地嚷着什么,可我什么也听不见了。
方坤就这样走了。我整个人陷入了昏沉状态,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。父母从东北赶来,陪着我过了一个多月,看我精神状态好些了才敢离开。真正让我恢复过来的是安安的哭声,安安一遍遍地站在我的床边对我说,妈妈,你好了没,你不要离开我。我抱着安安泪如雨下,我突然清醒,是的,我还有孩子,还有婆婆,不知道她受到这样的打击,又该如何悲痛。
让我吃惊的是,似乎是一夜之间,婆婆的头发已经变得雪白,腰也佝偻了。她没有哭,还一再安慰我,要我好好休息,把身体调养好。
唉,我只顾着自己悲痛,却忘记了那一个月,婆婆是怎么过来的。方坤的身后事都是她一手操办的,白发人送黑发人,那种疼痛与我的相比,哪里又会少呢?
看着婆婆,我发誓,要代替方坤来孝敬她。这个家,我不会让它散掉。
我想要一双臂膀
5年过去了,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。
我不得不面对很多现实:婆婆所在的单位已经垮台,每个月只能领到不到二百元的退休费了,我们所住的房子也将面临拆迁,新房的购买和装修都需要一大笔钱。而方坤的赔偿金我是要攒着给安安上学的,就算是要动用,也不够啊。而我自己呢,这5年来过得也不容易,我的工作是方坤学校给照顾安排的,可有可无的岗位,说不准哪天就会下岗。我虽然也拿到了财务的会计证和会计师职称什么的,可毕竟没有实践经验。我不知道我下岗了,这个家会怎么样,以我37岁的年龄,又到哪里去应聘一个好一点的职位,来养活家里人?
经济是一个方面,作为一个女人,独自面对社会上的闲言碎语,面对别人的同情或怜悯,这些总会让我产生一种无力感。我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正常的状态,能生活在一种正常的家庭环境里,我希望能有一个男人,像方坤那样为我挡风遮雨,让我无忧无虑地生活,不再直接面对这种种让人心痛的现实。可情感又告诉我,再不会有方坤那样的男人了,我也不会再爱了。有时候看着婆婆,我真的很想问问她,她是怎么熬过那些艰难的岁月的?难道仅仅是靠着孩子来作精神支柱吗?
安安也是早熟而忧郁的。安安不像方坤,没有他爸爸天性中的那种豁达洒脱,他小小年纪,也承担了许多本不该由他来承担的东西。这个家总笼罩着一种微妙的气氛,我们本能地回避着关于方坤的话题,可我看得出来,孩子需要父爱的滋润。
也许是方坤宠坏了我,使我缺乏一般女性的坚强,在面临这许多的危机的时候,我本能地想再找个坚实的臂膀来依靠。这个念头最近像泉水一样不断地往外冒,挡也挡不住。我知道我不想背叛丈夫的爱,也不想让婆婆伤心,可是这一家子大大小小,如果还呆在这样的环境里,生活迟早都是一个问题。我也知道我很软弱,可这种软弱,是不是真的只需要另一个男人就能拯救了呢?我该怎么办?《那场甜蜜的异地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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